山民爱种柿子,房前屋后,随处可生根结果。红红的柿子,就算不吃,挂在高高的枝头,也很好看很讨喜。
看见一农舍旁,一棵火红的柿子,叶子全掉光了,只剩几十个红红的柿子高高地吊在枝头打着秋千。那一树红,那一树诱人的甜柿子招来了一群鸟儿来偷食,叽叽喳喳撒欢儿。柿树旁边有一个用稻草堆成的草垛,秋收后勤劳的山民把成捆成捆的枯黄色稻草,一层层堆起,堆得高高的,像一个小太阳,看着真的很温暖。
柿子是鸟儿的最爱,也是我的最爱,不吃,光看着心里也是欢喜的。我真想把自己老家的田园,把老家的房前屋后,都种满柿子树,最想看深秋树叶落尽,红红的柿子像灯笼一样高高地挂在枝头。
母亲很喜欢柿子树,可能喜欢它红红火火,事事如意的好兆头吧。每次回家看母亲,母亲总会念叨几句,那几棵柿树开花了,柿子树真肯结,结了好多柿子,柿子都红了。这次回家,母亲又高兴地说,柿子都红了,还忙不迭地带着我去看满树红柿子,红红的,像红灯笼,高高地挂在枝丫上,在寒风中荡着秋千。
邻居二奶家的柿子,也红了一片,一个个孤零零地挂在高高的枝头上,只留给鸟儿吃。自从二奶过世,家里没有了炊烟,再也没人回来过。柿子年年结,年年红,年年落,大多好事了那些偷嘴的麻雀。
母亲不肯搬家,一直坚守老屋,就像老柿树一样一直静默地,忠厚老实地,一直站在那里,栉风沐雨,一年年地,开花结果,年年红,红了年年。
过了霜降,那棵柿树就开始落叶了,黄黄的硕大叶片,像一只只蝴蝶翩翩起舞,在枝头依依不舍地旋转,再悄悄落下。一颗颗圆鼓鼓的柿子,慢慢变黄,变红,泛出一层淡淡的金色。在乡村蔚蓝的天空下,它们被阳光、月亮一盏盏点亮,温暖。一串串火红的柿子,像一串串闪闪发亮的红灯笼,又像一团团熊熊燃烧的小火苗,映红了母亲黝黑的脸颊,点亮了母亲苍老的眼睛,把整个老屋点亮,把孤独的村庄装点得红红火火,喜气洋洋。
母亲喜欢守在老屋,对着柿树唠叨,就像是和孝顺听话的女儿拉家常。那柿树比女儿还听话,听母亲再多的唠叨也不会觉得烦,一直站在那里静静地听母亲说话。母亲在柿树下的水井边摇水、洗菜、择菜,柿树帮她撑起一大片遮阳的浓阴,树叶沙沙沙地唱起了解闷的歌。母亲在柿树下蹲着切萝卜丁儿晒萝卜,柿树就听话地把最后几片黄叶子飘飘落下,掉光了所有的叶子,生怕挡住了母亲最需要的暖暖的阳光。一颗颗红彤彤的柿子静静地低着头,好奇地看着辛劳的母亲。
在阳光雨露的滋养下,柿子结满了枝头,一串串,沉甸甸的,压弯了枝丫。母亲生怕柿子压断了枝丫,像心疼自己的儿女一样,疼爱地笑着说,真是棵傻柿子,像个傻子似的傻结,一结结那么多,不怕压弯了腰啊。边说边给柿子树撑了几根竹竿子当支撑,以减轻柿树那甜蜜的负担。
柿子红了,有的都红透了,母亲只摘下低矮枝上的柿子,高枝丫上的摘不到,也是故意留下不摘。母亲说,留给那些鸟儿吧,下冬里落雪下雨的它们也没得吃的了。
寒风一刮,柿树冻得瑟瑟发抖。枝丫上仅剩下的几片树叶恋恋不舍地盘旋在半空,上下翻飞,最后旋转几下,慢慢掉下来。好多被鸟雀啄空了的柿壳,黑黑地在北风中微微颤动。枝丫顶上留存下来的十几个红彤彤的红柿子还在那亮得晃眼,那是母亲留给下冬里鸟儿解馋的最后的甜食。那一个个红柿子,那一抹火红,是挂在冬天老屋里金灿灿的阳光,是母亲留在枝丫上好看讨喜的风景。
母亲把熟柿子分成了好几堆,准备送人。堆堆像个红火盆,红红火火,看着就暖心暖胃。母亲提着满满一篮红柿子,分一些给老屋隔壁的太婆,还送去了住西边的太公、二爷、四爷等好多家。
隔壁太婆的门牙早年就已经光荣下岗了,她咧着嘴笑,露出缺门牙的黑门洞。太婆拿着一个最红软的红柿子,用嘴唇先轻轻一嘬,再用力往里一吸,发出“滋滋”的声音,甜丝丝的,滑溜溜的,冰凉凉的,都通通溜进肚里了。“这柿子真甜!真好吃。”说完还吧嗒着缺门牙的嘴唇。母亲跟着太婆开心地笑起来,脸上的皱纹笑开成了一朵花。
母亲眯着眼睛,经常独自看着树顶上的红柿子发呆。麻雀扑腾着翅膀三三两两地飞来,停在柿树的枝丫上啄食着甜柿子,高兴得“叽叽喳喳”欢叫。
母亲眯着眼睛,喃喃地说,柿子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