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日的郑州,已经基本回到了往日的生活。
水、电、网络都陆续恢复,也就能从路边的还未干透的泥土中,能嗅到一点大雨来过的影子。
街边商铺开始重新营业,人们回到了朝九晚五的打工生活,中午的小区里饭菜飘香,傍晚的凉亭里也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大爷大妈下楼透气......
整个城市都在重启,但却有一个地方,把14条生命,数十个家庭的时间,永久的定格在7月20日的晚上。
那趟终点是家的地铁5号线。
庞洋洋是郑州一家教育公司的职员。
24岁的她有一个特别贴心的弟弟。
每到下雨的时候,她总会让弟弟去地铁口接她回家。
这天也不例外,因为雨势太大,公司提早让员工下了班,可能那时候的她内心还挺高兴,能早些到家了。
五点多,顶着暴雨,浑身淋透的她,终于在郑州人民医院站上了地铁。
还不忘了嘱咐弟弟,雨太大了,记得换上拖鞋和短裤。
弟弟听姐姐的话,换了衣服,出了门,站在沙口路门口等姐姐。
还有两站路就到站的地铁突然停下,她第一时间跟弟弟说地铁停下了。
又过了很久,母亲接到了她打来的视频,她站在座位上,水没过胸,说了一句:“妈妈不要挂念我。”
随后,庞洋洋的电话就再也拨不通。
弟弟没有别的办法,站在积水中,整整7个小时,不停的拨打姐姐的电话,不停的发微信,但始终没人回应。
直到凌晨,打听到有遇难者被送到了郑州市第九人民医院,弟弟头脑一片空白着赶过去。
一眼就认出了第三具遇难者遗体,浅蓝色的牛仔裤、白色的球鞋,是自己的姐姐。
他多希望,这趟跑空了都没关系。
但却看到了几个小时前还跟自己发着消息的姐姐,就静静地躺在那里。
事发几天过去了,家人一直不愿意接受。
姨妈哽咽地说:“24岁,还没谈对象呢。”
是啊,24岁,是花一样的年纪。
她的未来,不仅有爱她的爸爸妈妈和贴心的弟弟,还该有疼爱她的丈夫,该有自己可爱的孩子,该有很好的晋升机会。
如今,什么都没了。
屈玉霞是驻马店人,结婚嫁到了郑州。
虽然没有赢在起跑线上,但却靠自己的努力,从一个普通职员做到了经理的位置。
在她出生那年,驻马店发洪水。
那年,刚刚呱呱坠地的她被家人抱着,为了活命,闷着头往上山跑。
命大,活了下来。
但这一次,幸运没有再次眷顾她。
生命的最后时刻,她发了四条朋友圈:
18:02:完蛋了!地铁进水出门也不开人心惶惶。
18:05:地铁上水越来越大了。
18:14:地铁要侧翻了。
18:42,没有任何文案,只能看到水已经没过脚踝。
比意外更痛苦的是活活等死。
真的不敢想,看着生命倒计时的时钟,一秒一秒的走过。
该有多恐惧、绝望、无助......
永远忘不了那一幕,一个女孩举着一张照片大喊:
“你看我姐长得漂亮不漂亮……这么漂亮的人,没有了。”
女孩的表姐芦笛是一家公司的出纳。
可能是工作的缘故吧,她一直特别节俭。
亲戚说起来她,都忍不住眼泪:“她是苦大的。”
出事前几天,7岁的女儿说想要一块电话手表作为生日礼物。
她答应了,女儿开心的大叫:“可以和妈妈打电话了。”
20日那天,芦笛从中央商务区站上车,像许多上班族一样,她在东边上班,住西边。
一直联系不到芦笛,家人一边给她打电话,一边在网络上一遍一遍刷地铁出事的视频。
女儿看到了,大哭:我妈妈就在地铁上,我妈妈就在5号线上!
芦笛曾带着女儿坐地铁上过班,她记得很清楚:“我妈妈在中央商务区上车,在月季公园下车。”
她不停地哭,像往常她一哭,妈妈就来安慰她一样,她总觉得妈妈会在下一秒就出现,也许还带着惊喜,告诉她:“看,妈妈手表给你买好了!”
直到姥姥从信阳老家赶来,看着哭到走不了路的姥姥,女儿停止了哭泣。
一声不吭,脸上带着恐惧。
许久之后,她终于开头问了大姑一句:“我妈在天上,还是地下?”
这句话,看得小编揪心的疼。
7岁,她必须接受妈妈永远离开她的事实。
7岁,她一夜长大,以后哭了,妈妈也再不会摸着她的头安慰她了。
这个月的29日就是女儿的生日,一直盼的惊喜,再也没人给她了。
沙涛在一家金融机构上班。
再过几天就是他34岁的生日,这也是他成为父亲后的第一个生日。
7月20日傍晚,沙涛像往常一样,坐上了5号线回家。
六点多,他打电话给妻子,让她报警,说地铁遇到故障。
同时发来一个几秒的视频,画面中不难看出他映在玻璃上的影子。
之后,便失联了。
妻子焦急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不停地在网上求助。
她的求助被大家积极转发,有的人提供有利消息,也有这时候还借机行骗的烂人。
之后的几天,一直没有消息,她去了各个医院的太平间。
九院、五院、二院、医学院、省妇幼、988、中心医院、中医院,都去了不止一次。
可是,每次都是一场空。
还不到一岁孩子,这几天反常的不停地叫爸爸。
7月26日,她发了一条微博:
“你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六天了没换衣服,很难受吧……不管什么结果,我都要看到你的人。”
当天晚上10点57分,她又发了一条微博:
“我找到他了,在殡仪馆里。他躺在冷冻柜里,写着无名氏。外形早已不再是那个英俊的小伙子……谁能想到,下班途中离家还有一站路,你却再也回不来了……从今天开始,我没有了老公,女儿没有了爸爸,双方父母没有了儿子……”
邹德强是上海人,在7月19日那天,跟同事来郑州出差。
他告诉妻子,再过一个星期就回家。
隔天,忙完工作,他和同事准备打车回酒店,但是因为雨太大,迟迟打不到车,于是决定坐还在运行的地铁。
路上,还在公司的群里发了一个视频,开玩笑的口气说:“这是条大河吗?”
上了地铁没多久,车就停下来了。
后来水大量涌入车厢,他们开始自救撤离,途中脚下一划,他被急流冲走了。
同事第一时间通知了邹德强的妻子。
心急如焚的妻子连夜从上海赶到郑州。
她报案,上网求助,向媒体求助,能想到的办法她都试了。
几天过去,大家都知道凶多吉少了,但是她不愿放弃。
她说:“我一直很相信他,他也没有让我失望过。”
她在5号线隧道内一遍遍喊着哥哥哥哥,播放着出发前录制好的录音:
“邹德强,妈妈来找你了,你坚持住。”
“老公,我来找你了,你坚持住,加油。”
没找到,就是有希望。
但在25日,搜救人员发现一具男尸,26日确认遗体正是邹德强。
从来没让她失望的他,这次,让她永远的失望了。
还有一个女孩,她有个可爱的小名,妞妞。
在郑州地铁5号线沙口路站出口,坐着一个身穿雨衣的父亲。
一旁破旧的自行车上,立着一个牌子,写着:
妞妞,爸爸还想接你回家。
车把上还挂着给女儿带的热饭。
身后摆满了祭祀的鲜花,和永远接不到女儿的那扇门。
低垂的头颅,让那天的明明是大晴天的郑州,沉浸在一片哀伤里。
没人知道妞妞是谁。
但在河南话里,对女孩有个可爱的昵称就是,小妞。
可见,她应该很受家里疼爱吧。
也没人知道他打算坐多久。
或许,这是他和女儿能达到的最近的距离了吧。
谁能忍心上前劝离呢。
三十多度天气,他不敢脱掉雨衣,可能他早就跟妞妞约好了,下班之后,爸爸会穿着那件熟悉的蓝色雨衣,和那辆把她载大的自行车,来接她回家。
爸爸来了,妞妞你在哪啊?
27岁的张挽月是一家药店的店员,丈夫魏汉是邮递员。
两个人的生活虽然不是特别富裕,但是小日子过得很幸福,因为两个人上班的地方很近,每天都是一起上下班。
有时候,张挽月下班晚,甚至都到最后一班地铁的时候才能回家,魏汉也从不提早回去,就一直等她。
20日那天,她提前下班,没上班的丈夫决定出门接她。
两人在5号线经开中心广场站碰了面,那时候,积水已经没过膝盖。
在地铁上,妻子还在抱怨说好累,到家一定要洗个热水澡,早点休息。
马上就要出站, 地铁却因故障停住了。
后来,水涌入车厢,人群开始慌乱,他和妻子被冲散了。
他远远地看着妻子站在座椅上,使出全身力气喊“老婆老婆,有事没?”
张挽月回应了几句,但是因为嘈杂,他没听清老婆说了什么。
水位上涨的特别迅速,他被别人拉了一把,才得以站在座椅上,身边的一个女生几次都要下沉,魏汉死死抓住栏杆,然后一只手用力的抓着那个女生。
就这样,四个小时,他终于被救了出来,爬到车顶的他往妻子所在的最后一节车厢爬去。
他看见身下的地铁里,已经灌满了水,完全看不到人影,他就想原路返回进车厢里找,但是被人拦住了。
不会水的他,瘫坐在站台的地上,看着一个一个人被救出来,就是等不来妻子,耳畔一直回荡着“不行了,这个也不行了”的声音。
直到最后,有人说车厢里没人了,他也没等到妻子。
他说,命运捉弄人。
他和张挽月是在7月认识的,7月结的婚,也是在7月阴阳两隔。
肖捧捧是一名白领。
毕业于郑州师范学院的她,有一份很稳定的工作。
不止她,家里人都为她高兴。
小小的个子,永远挂着笑脸的圆脸,她特别受同事欢迎。
7月20日的5号地铁上,还有不到一站就到家了。
却突然发生意外,她不慌不忙,她相信一定会有人来救她们的。
于是,在同事的关心下,6点25分,她回复了最后一条消息:
疏散中,出去了报平安。
可是,大家再也没等到她报平安的消息。
这个爱笑的姑娘,再也不会在这个群里说话了。
七天,对于别人,是一周的结束。
对于河南人,是黑暗中逐渐光亮的疗愈。
而对于这14个人,是离开人世的头七。
26日,是遇难者的头七。
沙口站门前,摆满了市民送来祭祀的鲜花。
一张张卡片上,写一句句祝福:
这个世界你来过,你的勇敢我们都记得。
希望你在天堂,只有欢乐,没有恐惧。
你才27岁,是一名销售员,你下了班肯定累了。
到家肯定想好好睡个觉,这下可以好好睡个觉了。
现场一片寂静,只听到的啜泣声。
都说人间的悲喜并不相通,但是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
我们从未想过,会为一些素未谋面的人,哭的这么悲痛。
无法来到现场的人,也通过网络订购了花束,委托外卖小哥把自己的祝福送到。
直到凌晨,还是有络绎不绝前来悼念的人。
14,不是一个简单的数字,而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如果不是一场暴雨,他们的依旧在自己多彩生活里继续前行吧,这场暴雨只是多年之后聊起来,一段惊心动魄的经历。
可惜,这世间,真的没有那么多的如果。
网络上关于遇难者的消息下面,是一片哀思,其中有一条特别戳泪:
如果5号地铁通了,第一趟车能不能先不售票空载运行一次。
先让没回家的他们回家,每一站都停一停,司机说一声,到站了,回家吧,让逝者找到回家的路和她的亲人告个别。
小的时候,特别怕鬼。
长大之后,经历过世事无常,才明白,你害怕的每一个鬼 都是别人朝思暮想也不能见的人。
他们巴不得这个已经离开世界的人,能每天来自己梦里坐坐,也巴不得这世上真的有平行时空,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等着重逢的那天。
有时候,也会突然希望这世界上有鬼。
哪怕能帮思念的人捎上一句话也好啊。
真正的离别,甚至少有多少祝福和寄托。
多少再也不能见的人,都是在某个寻常无奇的日子里,裹上一件穿了多年的外套,出了大门消失街角后,再也无法回来。
一声“女儿”、“儿子”、“老婆”、“老公”、“爸爸”、“妈妈”,是他们的家人想叫却再也叫不出的称呼。
他们曾是近处的灯火,也将是遥远的星河。
燃一缕思念的烛火,愿逝者安息;带着思念前行,愿生者坚强。
【汇客廰文旅】升级你的旅行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