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庭奇遇:橘子牵出鼍龙宝,波斯商人慧眼识珍壳!
01
宋朝有个叫金维厚的人,他是做生意的。他每天早起晚睡,精打细算,积累了一些财富。后来,他想了一个长远的办法:把平时用的散碎银子存起来,等到有一百两的时候,就熔成一大锭,用红线系在腰上,放在枕头边。他一共熔了八锭银子,后来再也没能积累到一百两。他有四个儿子,有一天他过七十岁生日,四个儿子为他祝寿。他对儿子们说:“我靠天的帮助,虽然辛苦了一辈子,但生活还算过得去。我平时存了一些银子,一共八锭,每锭都有红线系着。我现在要把这些银子分给你们,每人两锭,做个镇家之宝。”四个儿子都很高兴,尽欢而散。
当天晚上,金老带着醉意上床睡觉,模糊地看到八个大银锭摆在枕头边。他摸了几下,笑了笑,就睡着了。睡了一会儿,他听到床前有脚步声,以为是贼。仔细一听,像是有人在床前来回走动。他揭开帐子一看,只见八个大汉穿着白衣,腰系红带,弯腰前行,说:“我们兄弟八个,是天数派定的,应该在您家听从命令。今天承蒙您厚爱,把我们抬举成人,不让我们干活,珍重我们多年,我们的缘分将满。等您去世后,我们会再找去处。现在听说您要把我们分给您的儿子们,但我们和他们没有缘分,所以先来告别,我们要去某县某村的王家投靠。”说完,他们转身就走了。金老不知怎么回事,吓了一跳,翻身下床,来不及穿鞋,赤脚追赶,结果绊到了房门槛,摔倒了。猛然惊醒,才发现是个梦。他急忙点亮灯光,发现枕边的八个大银锭不见了。他细想梦中的话,觉得句句属实,叹了口气,硬咽了一会儿,说:“我不信我辛苦积累了一辈子的东西,却不能给儿子们享用,而是给了别人。明明说有地方和姓名,我得慢慢去找。”他一夜没睡。
02
第二天早上,金老把事情告诉了儿子们。儿子们有的感到惊讶,有的表示怀疑。惊讶的儿子说:“这些银子不该在我们手里,肯定是有什么古怪。”怀疑的儿子说:“父亲可能是在高兴中说错了话,后来舍不得分给我们,所以编造了这个鬼话,也不一定是真的。”金老见儿子们半信半疑,急着想要验证真相。于是,他前往某县某村寻找线索。果然,有一个姓王的人住在那里。金老敲门进去,看到堂前灯火辉煌,供桌上摆满了三牲福物,正在那里祭拜神灵。
金老开口问道:“请问你们家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吗?”家人通报后,请出了主人王老。王老见到金老,邀请他坐下,询问他的来意。金老说:“我有一件疑惑的事情,特地前来打听。今天见到你们家在这里祭拜,肯定有原因,能不能告诉我详情?”王老回答:“我妻子最近身体不适,找人占卜,说移床就会好转。昨天她在病中,恍惚间看见八个白衣大汉,腰间系着红带,对她说道:‘我们原本在金家,现在和金家的缘分已尽,来投靠你们家。’说完,他们都钻进了床下。她惊出一身冷汗,身体反而感觉好多了。等到移开床,发现灰尘中有八块大银锭,每块都用红绒系着,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这些都是神灵的保佑,所以我们买来福物酬谢。你现在来问,难道你知道这些东西的来历吗?”
03
金老听后,跺脚道:“这是我一生积累的财富,因为前几天做了一个梦,就不见了。梦中也提到了你的姓名和住址,所以我才找到这里。看来一切都是天数已定,我也没有什么可抱怨的,只是希望能把银子取出来看一下,以了却我的心愿。”王老笑着说:“没问题。”他叫来四个仆人,托出四个盘子,每盘放两锭银子,都是用红绒系着的,正是金家的财物。金老看着这些银子,眼睁睁地无计可施,不禁泪流满面。他抚摸了一会儿,说:“我怎么这么命薄,连这些也消受不起!”王老虽然让仆人把银子拿回去,但看到金老这样,心里很不忍。他另外取出三两银子,封好后送给金老作为告别礼物。金老说:“自己的东西都无福消受,何必再给我呢?”他再三推辞,但最终还是接受了。
在回家的路上,金老对儿子们详细讲述了之前发生的事情,并感叹王老的好意。他说王老临行前送了三两银子。然而,当他摸遍全身时,却发现袖子里并没有那三两银子,只以为是在路上掉了。其实,那三两银子已经在王老家门口掉出来了,被王老捡到。这再次证明了命运的安排,不是自己的东西,无论如何也得不到。该是自己的,即使推辞也推不掉。有时候,原有的会失去,原本没有的却会得到,这一切都不由人来计算。
04
如今要说一个人,他在现实中行走,每一步都不顺利,非常贫穷困苦,处于一种渺茫迷茫、做梦都想不到的地方。然而,他意外获得了一笔不明来历的财富,从而变成了巨富。这种事从来罕见,自古以来都是新鲜事。
话说明朝成化年间,苏州府长州县阊门外有一个人,姓文名实,字若虚。他天生心思巧妙,做起事来就能成功,学什么都会。琴棋书画、吹弹歌舞,样样都会一些。他小时候曾有人给他相面,说他将来会有巨大的财富。他也自恃才华,不去努力经营产业,结果坐吃山空,把祖上留下的千金家产逐渐消耗殆尽。后来他意识到家业有限,看到别人经商获利,便也想尝试做生意,但却总是失败。
有一天,他听说北京的扇子很好卖,便和一个伙计合伙,购置了一批扇子。上等的金面精巧扇子,先用礼物求得名人的诗画,这样的扇子能卖到几两银子。中等的扇子,由一些模仿高手仿照名家的字画,也能卖个好价钱。下等的扇子没有金饰和字画,随便卖几十钱,也能赚点小钱。他选了个日子,把扇子装箱,运到了北京。谁知那年北京从夏天开始就天天下雨,没有一点暑气,市场迟迟不开张。等到秋天天气放晴,虽然已经过了时节,但幸好天色晴朗,有些爱打扮的年轻人还是要买他做的扇子。可是当他打开箱子一看,只叫苦不迭。原来北京的气候加上之前的雨湿之气,使得扇子上的胶墨粘在一起,成了一个整体,根本揭不开。用力揭开,东粘一层,西缺一片,那些有字有画的扇子完全失去了价值。只剩下一些没有字画的白扇子,但也值不了多少钱。他只好将就卖了做盘缠回家,本钱全亏了。此后几年,他做的事情大多如此,不仅自己亏本,连带的伙伴也都被拖垮了。因此人们给他起了个绰号,叫“倒运汉”。没几年,他的家产就被耗得干干净净,连妻子也没娶上。他每天靠些东涂西抹、东挨西撞的办法勉强度日,但终究解决不了大问题。不过他口才好,会说会笑,朋友们都喜欢他的幽默,游玩时少不了他。但他大模大样的性格,让他无法真正融入帮闲的圈子。有人可怜他,想推荐他去做教书先生,但又有老实人家觉得他不太正经,高不成低不就。那些帮闲的人和教书先生们见到他,也只是嘲笑他,称他为“倒运”。
05
有一天,几个邻近的海上贸易者准备出发,领头的是张大、李二、赵甲、钱乙等人,共有四十多人。他们合伙准备出发。文若虚知道了,心想:“一身落魄,生计全无。不如跟着他们出海,看看海外的风光,也不枉人生一世。而且他们一定不会拒绝我,这样可以省去在家担心柴米的日子,也是快活。”正想着,正好张大走了过来。原来这个张大名叫张乘运,专门做海外生意,眼光独到,性格爽快,乐于帮助好人,所以乡里人给他起了个绰号,叫“张识货”。文若虚见了他,便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张大说:“好啊,好啊。我们在海船上会觉得寂寞,如果你在船上,我们可以说说笑笑,日子也不会难过。我想大家都会很高兴的。只有一件事,我们都有货物带去,你什么都没有,这样空跑一趟可惜了。要不我们大家凑些钱帮你,买些东西带去也好。”文若虚连忙道谢,说:“谢谢你的厚意,只怕没人像你这样周全我。”张大说:“我们先商量一下看。”说完就走了。
恰好遇到一个盲眼算命先生敲着“报君知”走过来,文若虚伸手顺手从袋子里摸出一个铜钱,让他算一卦看看财运。算命先生说:“这个卦象非同寻常,有十足的财运,不是小数目。”文若虚心想:“我只想搭船去海外玩玩,混日子罢了,哪里是我做得来的生意?要什么贵人相助?就算贵人相助,能有多少?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财运?这个算命先生也是胡说八道。”只见张大气愤愤地走来,说道:“一说到钱,就没缘分了。这些人都好笑,说道你去,无不高兴。说到资助银子,却没有一个人说话。现在我和两个要好的兄弟,拼凑了一两银子在这里,也办不成什么货,随便你买些果子,在船上吃吧。日常饮食方面,由我们负责。”若虚感激不尽,接过银子。张大先行一步,说道:“快点收拾,就要开船了。”若虚道:“我没有什么东西收拾,随后就来。”手中拿着银子,看了又笑,笑了又看,说道:“能买些什么东西呢?”信步走去,只见满街上篮子里装着卖的:
红得像喷火,大得像悬星。皮还未裂,尚带余酸;霜未降,不可多得。原本不同于苏、并等地的橘树,也不是李氏的千头奴。与广东、福建的橘子相比,难以形容其特点,但与福建橘子相比,也有其具体之处。
06
原来是太湖中有一个洞庭山,地暖土肥,与闽广无异,所以广东橘子和福建橘子,闻名天下。洞庭有一种橘树,与它们非常相似,颜色相同,香气也相同。只是刚摘下来时,味道略带酸味,后来熟了,也很甜美。价格只有福建橘子的十分之一,名为“洞庭红”。若虚看见了,便想到:“我一两银子可以买一百多斤,在船上可以解渴,又可以分送一些,感谢众人帮助我的意思。”买好后,装上竹篓,雇了一个空闲的人,连同行李一起挑下船。众人都拍手笑道:“文先生的宝贝来了!”文若虚羞愧得无地自容,只得吞声上船,再也不敢提起买橘子的事。
船开了以后,渐渐出了海日,只见银涛卷雪,雪浪翻银。湍急的地方,日月似乎都在惊恐;浪动的地方,星河仿佛都要倾覆。三五天之间,随着风漂流,也不觉得过了多少路程。忽然到了一个地方,船上望去,人烟稠密,城郭雄伟,知道是到了某个国都了。船夫把船撑入避风避浪的小港内,钉好了桩橛,下了铁锚,缆好了。船上的人大多上了岸。一看,原来是一个叫吉零国的地方。原来这边中国的货物拿到那边,一倍就能有三倍的价格。换成那边的货物,带到中国也是如此。一来一回,就有八九倍的利润,所以人们都拼死走这条路。众人都做过交易,各有熟悉的经纪人、歇家。通事人等,各自上岸去找发货去了,只留下文若虚在船上守船。因为路径不熟,也没有地方可去。
07
正无聊地坐着,突然想起:“我那一篓红橘,自从上了船,还没有打开看过,会不会因为人气蒸腾而烂掉了?趁着大家都在忙,没人注意,去看看。”于是叫水手在舱板底下翻出来,打开篓子一看,表面上的橘子都还好好的。但还是不放心,干脆把橘子都搬出来,放在甲板上。也是他运气好,时机凑巧。摆得满船红艳艳的,远远望去,就像万点火光,满天星斗。岸上路过的人,都被吸引过来,问道:“这是什么好东西啊?”文若虚只是不回答。看到中间有些点头的,就拣出来,掐破皮就吃。岸上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惊讶地笑道:“原来是可以吃的!”其中有个好事的人,就来问价:“多少钱一个?”文若虚听不懂他们的话,船上的人却懂,就撒谎说:“要一钱一颗。”那个问价的人揭开长衣,露出兜罗锦红裹肚,随手摸出一个银钱,说:“买一个尝尝。”文若虚接过银钱,感觉大约有两把重。心想:“不知道这些银子能买多少橘子,也不见他们用秤称,先给他一个看看样子。”于是拣了个大而红的,递给那人。那人接过手,颠了颠说:“好东西啊!”随即劈开来,香气扑鼻。连旁边闻到的人都一起叫好。那人不知好歹,看见船上的人这样吃,也学着去了皮,但不分瓣,一块塞进嘴里,甘甜的汁水流满咽喉,连核都不吐,直接吞下去了。哈哈大笑道:“妙啊!妙啊!”又伸手到红裹肚里,摸出十个银钱,说:“我要买十个进贡去。”文若虚喜出望外,拣了十个给他。那些围观的人见那人这样买走了,也有买一个的,也有买两个、三个的,都是一样的银钱。买了的人,都高高兴兴地走了。
原来那个国家以银为钱,上面有各种花纹。有龙凤纹的最贵重,其次是人物纹,再次是禽兽纹,再其次是树木纹,最下等的是水草纹。这些都是银铸的,分量都差不多。刚才买橘子的人,用的都是水草纹的银钱,他们觉得自己用下等钱买了好东西,所以很高兴。这也只是为了贪图小便宜的心理,和中国人一样。不一会儿,三分之二的橘子都卖出去了。有些没带钱在身边的人,非常懊悔,急忙回去取了钱再来买。文若虚已经剩下不多了,拿一个出来说道:“现在要留着自己用,不卖了。”那人愿意再加一个钱,用四个钱买了两个。口中念念有词地说:“真倒霉!来晚了。”旁边的人见他加了价,就埋怨道:“我还要买几个,你怎么把价钱涨上去了?”买的人说:“你没听见他刚才说要留着自己用吗?”
08
正在议论间,只见先前买十个橘子的那个人,骑着一匹青骢马,飞快地奔到船边,下了马,分开人群,对船上大声喊道:“不要零卖!不要零卖!我还要多买些。我们家头目要买去进贡给克汗。”围观的人听到这话,便远远地走开,站在一旁观看。文若虚是个聪明人,看到来人的气势,知道是个好主顾。连忙把篓子里的橘子全部倒出来,只剩下五十多个。数了数,又拿起一个来说:“刚才说过要留着自己用,不能卖了。现在如果你愿意加些价钱,再让几个给你吧。刚才已经卖到两个钱一个了。”那人在马背上拖下一个大口袋,摸出钱来,是另一种树木纹的,说:“就按一个钱一个算了。”文若虚说:“不行,只要前面那种钱。”那人笑了笑,又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龙凤纹的银钱,说:“这样的一个怎么样?”文若虚还是说:“不情愿,只要前面那种钱。”那人又笑道:“这个钱一个抵一百个,看来也没得跟你换了。你不要我这一个,却要那等的,真是个傻子!你那东西,如果都给我,我再加你一个那等的,也没什么关系。”文若虚数了数,有五十二个橘子,准准地要了他一百五十六个水草银钱。那人连竹篓都要了,又丢了一个钱,把篓子拴在马上,笑吟吟地一鞭子走了。看到的人都以为没有得卖了,于是纷纷散去。
文若虚见人群散去,便到船舱里将一枚钱放在秤上称了一下,发现它重八钱七分多。他又称了几枚,重量都差不多。最后他总共数了一千枚左右。他拿出两枚赏给了船家,其余的则收拾在包裹里。他笑着说:“那个算命先生的卦真灵啊!”他高兴极了,只等着同船的人来和他分享这份喜悦。
09
话说,我可能说错了!那个国家的银子如此不值钱,如果像这样做生意,那些常年漂洋过海的人带去的都是绫罗绸缎,为什么不卖掉这些银钱回来,那样利润会更大呢?看官们可能不知道:那个国家的人见到绫罗绸缎等物,都会用货物交换。我们这里的人也只是要他们的货物,这样才能获得利润。如果卖给他们银钱,他们就会用龙凤、人物图案的银钱来交易,虽然价格高,但分量也差不多,反而不划算了。现在我是买些吃的东西,他们只认为这是用低价银钱交易,而我却只关注分量,所以才能获利。我可能又说错了!按照你的说法,那些航海的人为什么不多买些吃的东西,只换他们的低价银钱,这样不是更有利吗?反而要用大本钱,购买他们的货物呢?看官们,这又不能一概而论。这也是这个人偶然有此横财,带去碰巧赚了钱。如果有心想第二次再带去,要是三五天不遇巧,等到货物腐烂就惨了。文若虚运未通时卖扇子就是个例子。扇子还是能存放的,尚且如此,何况是果品呢?所以这种情况不能一概而论。
先别说闲话。且说众人带着经纪主人到船上发货,文若虚把之前的事情说了一遍。众人都惊喜地说:“真幸运!真幸运!我们一起来的,没想到你这个没本钱的先赚到了!”张大便拍手道:“人都说他倒霉,现在看来是运气转好了!”便对文若虚道:“你这些银钱在这里置办货物,作价不高。不如把这些银钱转给伙伴们,让他们帮你带回几百两中国货物,再去换取一些土产珍奇,带回去可以赚取很大的利润,也比把这些银钱虚藏在身边,无处使用要强。”文若虚道:“我一向倒霉,将本求财,每次都连本带利都赔了。如今承蒙各位的帮助,做这个无本钱的生意,偶然侥幸一次,真是天大的造化了,何必还要想着生钱,妄想什么呢?万一像以前一样再赔了,难道还能再有洞庭红这样好卖的东西不成?”众人都道:“我们需要的是银子,有的是货物。彼此通融,大家都有利,有何不可?”文若虚坚决地道:“一年被蛇咬,三年怕草绳。说到货物,我就没胆气了。只是守着这些银钱回去罢。”众人都拍手道:“放着几倍的利润不取,可惜!可惜!”随后众人一同上船,烧了神福,吃了酒,开洋。行了数日,忽然间天变了。只见:
乌云蔽日,黑浪掀天。蛇龙在长空中戏舞,鱼鳖在水底惊恐。大船在海上漂泊,就像栖不定的几只寒鸦;岛屿在远处浮动,就像够不到的几双水鸟。舟中的人像是被风伯戏弄,以致篙师们都失了色。
10
船上的人见风起了,扯起半帆,不问东西南北,随风势漂去。隐隐望见一个岛屿,便带住篷脚,只看着岛边驶去。看看渐渐靠近,恰好是一个无人的空岛。只见:
树木参天,草莱遍地。荒凉的小径,只有兔迹狐踪;平坦的土地,料不是龙潭虎窟。混茫之中,不知归属哪个国家管辖;自开辟以来,不知是否曾有人登临。
船上的人把船后抛了铁锚,将桩橛泥犁上岸去钉停当了,对舱里的人道:“且安心坐一坐,等候风势过去。”那文若虚身边有了银子,恨不得插翅飞到家里,巴不得行路,却如此守风呆坐,心里焦急。对众人道:“我且上岸去岛上看看。”众人道:“一个荒岛,有何好看?”文若虚道:“总是闲着,何碍?”众人都被风颠得头晕,个个是呵欠连天,不肯同去。文若虚便自一个人抖擞精神,跳上岸来,只因此一去,有分交:十年败壳精灵显,一介穷神富贵来。若是说话的同年生,并时长,有个未卜先知的法儿,便双脚走不动,也拄个拐儿随他同去一番,也不在的。
却说文若虚见众人不去,偏要发个狠板藤附葛,直走到岛上绝顶。那岛也不算很高,不费甚大力,只是荒草蔓延,无好路径。到得上边打一看时,四望漫漫,身如一叶,不觉凄然吊下泪来。心里道:“想我如此聪明,一生命蹇。家业消亡,剩得只身,直到海外。虽然侥幸有得千来个银钱在囊中,知他命里是我的不是我的?今在绝岛中间,未到实地,性命也还是与海龙王合着的哩!”正在感怆,只见望去远远草丛中一物突高。移步往前一看,却是床大一个败龟壳。大惊道:“不信天下有如此大龟!世上人那里曾看见?说也不信的。我自到海外一番,不曾置得一件海外物事,今我带了此物去,也是一件希罕的东西,与人看看,省得空日说着,道是苏州人会调谎。又且一件,锯将开来,一盖一板,各置四足,便是两张床,却不奇怪!”遂脱下两只裹脚接了,穿在龟壳中间,打个扣儿,拖了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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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至船边,船上人见他这等模梓,都笑道:“文先生那里又跎跑了纤来?”文若虚道:“好教列位得知,这就是我海外的货了。”众人抬头一看,却便似一张无柱有底的硬床。吃惊道:“好大龟壳!你拖来何干?”文若虚道:“也是罕见的,带了他去。”众人笑道:“好货不置一件,要此何用?”有的道:“也有用处。有甚么天大的疑心事,灼他一卦,只没有这样大龟药。”又有的道:“医家要煎龟膏,拿去打碎了煎起来,也当得几百个小龟壳。”文若虚道:“不要管有用没用,只是希罕,又不费本钱便带了回去”,当时叫个船上水手,一抬抬下舱来。初时山下空阔,还只如此:舱中看来,一发大了。若不是海船,也着不得这样狼逾东西。众人大家笑了一回,说道:“到家时有人问,只说文先生做了偌大的乌龟买卖来了。”文若虚道:“不要笑,我好歹有一个用处,决不是弃物。”随他众人取笑,文若虚只是得意。取些水来内外洗一洗净,抹干了,却把自己钱包行李都塞在龟壳里面,两头把绳一绊,却当了一个大皮箱子。自笑道:“兀的不眼前就有用处了?”众人都笑将起来,道:“好算计!好算计!文先生到底是个聪明人。”
当天晚上没有什么事情发生。第二天风停了,船出发了。没过几天,他们又到达了一个地方,这次是福建。刚停好船,就有一群专门等候接待海客的小经纪人和牙人围上来,有人说张家好,有人说李家好,拉的拉,扯的扯,吵闹不停。船上的人们挑了一个一向熟识的跟着去了,其他的也就散了。
12
众人来到一个波斯人的大店里坐下。里面的主人听说海客到了,连忙先拿出银子,叫厨户包办几十桌酒席。安排妥当后,才走出来。这个主人是波斯国人,姓一个古怪的姓,是玛瑙的“玛”字,名叫玛宝哈,专门与海客兑换珍宝货物,不知有多少万的本钱。走海的人都是他的熟客,只有文若虚不曾见过。文若虚抬头看时,原来波斯人住在中华久了,衣服言动都与中华人没什么区别。只是剃眉剪须,深眼高鼻,有些古怪。他出来见了众人,行了宾主之礼,坐定之后,喝了两杯茶,站起来请大家到一个大厅上。只见酒席已经准备好了,而且摆得很整齐。原来这是旧规矩,海船一到,主人家先设宴款待,然后再发货讲价。主人手持一副法朗菊花盘盏,拱手道:“请各位出示货单,好定座位。”
看官,你道这是何意?原来波斯人以利为重,只看货单上有无奇珍异宝值上万两银子的,就按货物的价值安排座位。不论年纪,不论尊卑,一向如此。船上众人,货物贵的贱的,多的少的,彼此心照不宣,差不多都领了酒杯,各自坐下了。单单剩下文若虚一个人,呆呆地站在那里。主人说:“这位老客长不曾见过,想必是新出海外的,置货不多吧。”众人齐声说道:“这是我们的好朋友,到海外玩耍的。身边有银子,却不曾肯置货。今天没办法,只好委屈他在末席坐了。”文若虚满面羞惭,坐了末位。主人坐在横头。饮酒之间,这个说我有猫儿眼多少,那个说我有祖母绿多少,互相夸耀。文若虚越发默默无言,心里微微有些懊悔:“我前天该听他们的劝,置些货物来才是。现在有几百银子在囊中,却说不上一句话。”他又叹了口气:“我原本是一点本钱都没有的,现在已大幸,不可不知足。”他自思自忖,无心吃酒。众人却猜拳行令,喝得烂醉。主人是个老手,看出文若虚不快乐的意思,不好明说,只能虚劝了他几杯酒。众人都起身道:“酒够了,天晚了,趁早上船去,明天发货吧。”告别了主人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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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撤了酒席,收拾好就睡了。第二天一大早,他先走到海岸边的船旁来拜访这伙客人。主人登上船,一眼看到那舱里的狼狼逾逾这件东西,顿时吃了一惊,问道:“这是哪位客人的宝货?昨天席上怎么没说起,难道是不想卖的?”众人都笑着指向文若虚,其中有一个人补充道:“这是滞销货。”主人看着文若虚,满脸通红,带着怒色,埋怨众人道:“我和各位相处多年,为何这样作弄我?让我得罪了新客,把他屈居末座,这是什么道理!”他一把扯住文若虚,对众客道:“暂且慢发货,我上岸向他谢罪。”众人不知何故。有几个与文若虚相熟的,还有几个爱凑热闹的,觉得有些古怪,共有十多人追了上来,重新回到店里,看看怎么回事。只见主人拉着文若虚,把交椅整理一下,不管众人怎样,让他坐在首位,说:“刚才得罪了,且请坐一坐。”文若虚心里也很疑惑,心想:“不相信这东西是宝贝,会有这么好的运气?”
主人走进去,不久出来,又拱手请众人到先前吃酒的地方,那里已经摆好了几桌酒,为首的那桌比之前更整齐。他举杯向文若虚一揖,就对众人道:“这位文先生正该坐头一席。你们一船的货,也还赶不上他。先前失敬了。”众人看到这情形,又好笑又好怪,半信半疑地依次坐下。
酒过三杯,主人就开口道:“请问文先生,刚才那件宝物可愿意卖?”文若虚是个聪明人,顺口答道:“只要有好价钱,为什么不愿意卖?”那主人听说愿意卖,不禁喜从天降,笑逐颜开,起身道:“果然愿意卖,那就随便开个价吧,我不会吝惜的。”文若虚其实不知道这东西值多少钱,怕报价低了显得不懂行,报高了又怕被笑话。他犹豫了一下,脸红耳热,竟然说不出个价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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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使给文若虚使了个眼色,把手放在椅子背上,竖起三个手指,又把第二个手指向空中一撇,意思是报三万两。文若虚摇头,竖起一个手指道:“这么多我还说不出口。”却被主人看见了,问道:“到底是多少价钱?”张大使捣了个鬼,说:“依文先生的手势,好像是要一万两。”主人哈哈大笑道:“这是不想卖,在哄我呢。这种宝物,哪里只值这个价钱!”众人听了,都目瞪口呆,站起来拉着文若虚去商量道:“真是造化!造化!看来这东西值得很多。我们实在是不知道如何定价,文先生不如开个大口,凭他还价就是。”
文若虚终究是不好意思说出口,众人便鼓励他道:“不要不好意思!”主人也催促道:“实话说有什么关系?”文若虚无奈,只好报了五万两。主人却摇头道:“罪过,罪过。没有这个道理。”他扯着张大私下问道:“老客长们海外往来,不止一次了。人们都叫你张识货,难道你不知道这东西的底细?一定是无意卖它,不要小看了我。”
张大道:“实不瞒你说,这个是我的好朋友,一同去海外玩耍的,所以没有置货。刚才那东西,是在避风的海岛上偶然得到的,不是出钱买的,所以不知道它的价钱。如果你真的给他五万两,他会非常满足的。”主人道:“既然如此,那就请你做个大大保人,我会重重感谢,千万不能反悔!”于是叫店小二拿出文房四宝来,主人家折了一张绵料纸,拿笔递给张大道:“有劳老客长做主,写个合同文书,好完成交易。”张大指着同来的一人道:“这位客人褚中颖,写得好。”把纸笔让给他。褚客磨好墨,铺好纸,提笔写道:
立合同议单张乘运等,今有苏州客人文实,海外带来大龟壳一个,投至波斯玛宝哈店,愿出银五万两买成。议定立契之后,一家交货,一家交银,各无翻悔。有翻悔者,罚契上加一。合同为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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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张纸上写着同样的内容,后面写上年月日,下面写着张乘运为首,一连把在座的十来个客人写上去。褚中颖因为自己执笔,写了落款但还没写完。年月前面,空行中间,将两纸凑在一起,写了一行字,两边各一半是“合同议约”四个字。下面写着“客人文实主人玛宝哈”,各自押了花押。名单上有名字,从后头写起,写到张乘运时他说:“我们押字的钱重一些,这买卖才能做成。”主人笑道:“不敢轻视,不敢轻视。”
写完后,主人进内,先将一箱银子抬出来道:“我先交明白用钱,还有话说。”众人围拢过来。主人开箱,里面是五十两一包,共二十包,整整一千两。双手交给张乘运道:“请老客长收下,分给大家。”众人起初以为是喝酒写合同,大家撺掇热闹,心里还有些不信。如今见他拿出亮晶晶的白银做用钱,才知道是实。
文若虚仿佛在梦里醉里,话都说不出来,呆呆地看着。张大扯了他一把道:“这用钱如何分散,也要文兄主张。”文若虚才说一句道:“且完了正事慢慢处理。”只见主人笑嘻嘻地对文若虚说道:“有一事要与客长商议:价银现在里面阁儿上,都是向来兑过的,一毫不少,只消请客长一两位进去,将一包过目,兑一兑为谁,其余都不必兑了。还有个说法,此银数不少,搬动也不是一时功夫,况且文客官是个单身,如何好将这些银子下船去?又要泛海回还,有许多不便之处。”
文若虚想了一想道:“见教得极是。而今却待怎样?”主人道:“依着愚见,文客官目前回去不得。小弟此间有一个缎匹铺,有本钱三千两在内。其前后大小厅屋楼房,共百余间,也是个大地方。价值二千两,离此半里之地。愚见就把本店货物及房屋文契,作了五千两,尽行交与文客官,就留文客官在此住下了,做此生意。其银也做几遭搬了过去,不知不觉。日后文客官要回去,这里可以托心腹伙计看守,便可轻身往来。不然小店支出不难,文客官收贮却难也。愚意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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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了一遍,说得文若虚与张大跌足道:“果然是客纲客纪,句句有理。”文若虚道:“我家里原无家小,况且家业已尽了,就带了许多银子回去,没处安顿。依了此说,我就在这里,立起个家缘来,有何不可?此番造化,一缘一会,都是上天作成的,只索随缘做去。便是货物房产价钱,未必有五千,总是落得的。”便对主人说:“适间所言,诚是万全之算,小弟无不从命。”
主人便领文若虚进去阁上看,又叫张、褚二儿“一同去看看。其余列位不必了,请略坐一坐。”他们四人进去。众人不进去的,个个伸头缩颈,你三我四说道:“有此异事!有此造化!早知这样,懊悔岛边泊船时节也不去走走,或者还有宝贝,也不见得。”有的道:“这是天大的福气,撞将来的,如何强得?”正欣羡间,文若虚已同张、褚二客出来了。
众人都问:“进去如何了?”张大道:“里边高阁,是个土库,放银两的所在,都是捅子盛着。适间进去看了,十个大桶,每桶四千又五个小匣,每个一千,共是四万五千。已将文兄的封皮记号封好了,只等交了货,就是文兄的。”主人出来道:“房屋文书、缎匹帐目,俱已在此,凑足五万之数了。且到船上取货去。”一拥都到海船。
文若虚在路上对众人说:“船上人多,切勿明言!小弟自有厚报。”众人也只怕船上人知道,要分了用钱去,各各心照。文若虚到了船上,先向龟壳中把自己的包裹被囊取出了。手摸一摸壳,口里暗道:“侥幸!侥幸!”主人便叫店内后生二人来抬此壳,分咐道:“好生抬进去,不要放在外边。”船上人见抬了此壳去,便道:“这个滞货也脱手了,不知卖了多少?”文若虚只不做声,一手提了包裹,往岸上就走。这起初同上来的几个,又赶到岸上,将龟壳从头到尾细看了一遍,又向壳内张了一张,捞了一捞,面面相觑道:“好处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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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仍然拉着这十来个一同上去。到店里,说道:“而今且同文客官看了房屋铺面来。”众人与主人一同走到一处,正是闹市中间,一所好大房子。门前正中是个铺子,旁有一弄,走进转个弯,是两扇大石板门,门内大天井,上面一所大厅,厅上有一匾,题曰“来琛堂”。堂旁有两楹侧屋,屋内三面有橱,橱内都是绫罗各色缎匹。以后内房,楼房甚多。文若虚暗道:“得此为住居,王侯之家不过如此矣。况又有缎铺营生,利息无尽,便做了这里客人罢了,还思想家里做甚?”就对主人道:“好却好,只是小弟是个孤身,毕竟还要寻几房使唤的人才住得。”主人道:“这个不难,都在小店身上。”
文若虚满心欢喜,同众人走归本店来。主人讨茶来吃了,说道:“文客官今晚不消船里,就在铺中住下了。使唤的人铺中现有,逐渐再讨便是。”众客人多道:“交易事已成,不必说了。只是我们毕竟有些疑心,此壳有何好处,值价如此?还要主人见教一个明白。”文若虚道:“正是,正是。”
主人笑道:“诸公在了海上走了多遭,这些也不识得!列位岂不闻说龙有九子乎?内有一种是鼍龙,其皮可以幔鼓,声闻百里,所以谓之鼍鼓。鼍龙万岁,到底蜕下此壳成龙。此壳有二十四肋,按天上二十四气,每肋中间节内有大珠一颗。若是肋未完全时节,成不得龙,蜕不得壳。也有生捉得他来,只好将皮幔鼓,其肋中也未有东西。直待二十四肋完全,节节珠满,然后蜕了此壳变龙而去。故此是天然蜕下,气候俱到,肋节俱完的,与生擒活捉、寿数未满的不同,所以有如此之大。这个东西,我们肚中虽晓得,知他几时蜕下?又在何处地方守得他着?壳不值钱,其珠皆有夜光,乃无价宝也!今天幸遇巧,得之无心耳。”众人听罢,似信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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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主人走将进去了一会,笑嘻嘻的走出来,袖中取出一西洋布的包来,说道:“请诸公看看。”解开来,只见一团绵裹着寸许大一颗夜明珠,光彩夺目。讨个黑漆的盘,放在暗处,其珠滚一个不定,闪闪烁烁,约有尺余亮处。众人看了,惊得目睁口呆,伸了舌头收不进来。主人回身转来,对众客逐个致谢道:“多蒙列位作成了。只这一颗,拿到咱国中,就值方才的价钱了;其余多是尊惠。”
众人个个心惊,却是说过的话又不好翻悔得。主人见众人有些变色,取了珠子,急急走到里边,又叫抬出一个缎箱来。除了文若虚,每人送与缎子二端,说道:“烦劳了列位,做两件道袍穿穿,也见小肆中薄意。”袖中摸出细珠十数串,每送一串道:“轻鲜,轻鲜,备归途一茶罢了。”文若虚处另是粗些的珠子四串,缎子八匹,道是:“权且做几件衣服。”文若虚同众人欢喜作谢了。
主人和大家一起把文若虚送到绸缎铺中,让铺里的伙计们前来相见,并介绍说:“这位是新主人。”说完,主人告别离开,说:“再到小店中去一趟。”很快,数十个脚夫拉着好几根杠子过来,把之前文若虚封记的十桶五匣都搬来了。文若虚把它们搬到一个深密谨慎的卧房里,出来对众人说:“多亏各位帮忙,才有这套意外的富贵,感谢不尽。”他走进去,把自己包裹内卖洞庭红的银钱倒出来,每人送了十个,只有张大和之前出银帮助他的两三个,额外又送了十个。他说:“这是聊表谢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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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文若虚已经不把这点银钱放在眼里了。众人却非常高兴,称谢不已。文若虚又拿出几十个银钱,对张大说:“麻烦老兄把这些分给船上同行的人,每位一个,算是请大家喝杯茶。我在这里安顿好了,慢慢会回到家乡。这次不能和大家一起走了,就此告别。”张大说:“还有一千两银钱没有分,怎么办呢?”文若虚说:“这倒是忘了。”于是他和众人商量,拿出一百两银钱分给船上众人,剩下的九百两按现在的人数分配,另外再添出两股,派了股数,每人得一股。张大作为领头的,褚中颖作为记录的,多分一股。众人千欢万喜,没有异议。
有人说道:“只是便宜了这个回回,文先生还应该起个风,要他些补偿才是。”文若虚说:“不要不知足,看看我一个倒霉蛋,做生意总是亏损,好运来了,凭空得到这一笔财富。命里有时终须有,不必强求。我们如果不是这个主人识货,也只能当作废物处理了。还要感谢他指点迷津,怎么能昧着良心争论呢?”众人都说:“文先生说得对。存心忠厚,所以应该有这份富贵。”大家千恩万谢,各自带着所得的东西,到船上发货。
从此,文若虚成为闽中一个富商,在那里娶妻生子,建立家业。数年之后,他才到苏州走了一趟,会见旧相识,然后又离开了。至今,他的子孙繁衍,家道殷富不绝。正是:运退黄金失色,时来顽铁生辉。莫与痴人说梦,思量海外寻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