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法是一门具有独特审美价值的视觉艺术。随着时代的发展和进步，在书法审美趋向方面，正悄然发生着一种令人欣喜的变化，即由简单追求外在形式美，升华为既追求外在形式美又追求内在意境美。如何看待和应对这种变化，是每一个从事或热爱书法事业的人必须回答的一大问题。本文试就此话题谈谈自己初浅的看法，与书界同仁和朋友共同探讨。不当之处，希望得到大家的批评指正。
一、从简单追求书法作品外在形式美提升到既追求外在形式美又追求内在意境美，是书法审美理念由低端走向高端的必然趋势和显著特征。
所谓书法作品的内在意境美，是指书法作品不仅能以直观的形态给人以美的视觉冲击和视觉享受，而且能够在一定程度上以潜在的方式表达所书文字在人生理念、志向、情感、知识等方面的精神文化内涵，具有传情达意、感人肺腑、动人心魄的艺术魅力，因而能够引起人们的情感共鸣，给人以启迪和激励。不言而喻，意境美是书法作品的灵魂和具有鲜活生命力的源泉所在。由简单追求外在形式美转变为既追求外在形式美又追求内在意境美，既是书法审美理念的突破性变革，也是书法审美层次的巨大提升。
然而在现实生活中，这一观点并没有真正成为广泛的社会共识，很多人在书法审美方面的观察角度和思维方式仍然局限在对作品外在形式的评价上，开口闭口就讲好看不好看，属于那宗那派的风格，是不是在技法上注意了大与小、疏与密、斜与正、枯与润、浓与淡，收与放、开与合、虚与实等辩证关系的处理等等，并以此作为判断作品优劣的标准，远远没有进入对意境的探析与思考。
严格地说，这一问题的存在由来已久，根深蒂固，几乎成为古往今来的一种普遍现象。尤其值得注意的是，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国内书法界曾广泛流行一句貌似有理实则荒谬的说法，叫做“今人尚式”。其所以说它荒谬，是因为它把简单追求外在形式美的不正常现象，概括性地表述为引领书法艺术进步的主体方向和主体潮流，对于树立正确的书法审美理念产生了极大的负面影响。正因如此，重视书法审美理念的重塑与升华，仍是一项当务之急。
二、在实现书法审美从入眼走向入心的过程中，书法工作者面临的考验与挑战。
实现书法审美从入眼到入心的转变，有赖于全社会的共同努力。对于所有的书法工作者尤其是书法创作者来说，需要着重解决好以下几个方面的问题。
第一是要切实增强营造和表达作品意境的自觉性。
书法作品的意境美发于胸臆，流于笔端。故书法作品意境的营造和表达受书写者主观意志的支配，是一种有意为之的自觉行为，而非信手拈来、随便划拉的盲目举动。这就决定了书写者必须对所书文字的精神文化内涵有比较深刻的研究与领悟，在此基础上确定营造和表达意境的目标方向和具体手段，做到意在笔前，字居心后，意为先导，笔随意行。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开启书法审美由入眼走向入心的通道。
第二是要合理选择富含意境的书写内容和利于表达意境的书法载体，即书体。实践经验表明，不是所有的书写内容都具有鲜明的意境特色，也不是所有的书法载体都适于意境的表达。就书法载体而言，在古今沿用的篆、隶、楷、行、草、行楷、行草、狂草等诸种书体中，兼具灵活性和可读性的行楷、行草和草是最利于表达意境的载体，应当成为最佳选择。
在具体书写过程中，还有一个目前争论不休的关于书法作品可读性问题，特别需要引起重视。鉴于对书法作品精神文化内涵的解读和领悟建立在文字可读性尚存的基础之上，那种变形到完全丧失可读性的字体形式，无论出自古代书仙书圣还是当今书界大师泰斗之手，都在否定和抛弃之列，决不能盲目效仿和搬用。在以草书形式书写时更应牢记这一点。
第三是要在书写技法的改进完善上多下功夫，下狠功夫。
在一年前发表的《关于书法理论导向几个基本问题的思考》一文中，笔者曾经提出，书法创作要坚持文字为本、传统为根、意境为魂、技法为器的基本理念，意在说明技法作为书法创作者的必备武器对于实现书法创新目标的特殊重要性。毫无疑问，营造和表达书法作品的意境美，需要更多的情感输入。但如果没有精良的技法做支撑，再多的情感输入都将徒劳无功。所以必须紧紧围绕营造和表达意境的需要，在书写技法的锤炼上付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以此促进书法作品大到整体布局或局部章法，小到单字结构乃至点画形质，都与营造和表达意境的需要相对应，而不是互不相连甚至相互悖反的两张皮。
谈到书写技法的改进完善，不能不涉及如何摆正继承与创新、独创与效仿的关系。应当承认，经过几千年的历史沉淀，书写技法的进步从理论到实践却取得了巨大的成就，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值得继承和发扬。但也往往遇到遍寻古今资料而无一可循可用的窘况。每当这个时候，任何简单的沿袭和效仿都无济于事，唯一的出路就是敢于以独辟蹊径的胆识和勇气，进行独具匠心的创新与变革。这是一种脱胎换骨的举动，运用得好，就会出现面目一新的神奇效果。
第四是要善于从大自然千姿百态的生动景象中吸取营养和灵感。
大自然千姿百态的生动景象，如大海的浩瀚无际，江河的奔涌澎湃，原野的空旷辽阔，山峰的雄奇险峻，青松寒梅的坚韧不拔等等，都能给书法意境的营造和表达提供丰富的形象源泉，从中吸取营养和灵感，状天下之物为书所用，正是营造和表达意境的一条重要途径。
在这方面，古人的一些精彩描述为我们提供了最好的范例。如唐代草书大家张旭见公孙大娘剑器舞，得低昂回旋之势，师于草书创作而增灵动自然之美；同样是唐代草书大家的怀素观夏云奇峰随风变换之疾，师于草书创作，而有“痛快如飞鸟出林，惊蛇入草”之感，等等。相信在社会发展日新月异的当今时代，走师法自然之路，仍不失为让书法作品由入眼走向入心的一种明智选择。
第五是要以绳锯木断、水滴石穿的精神做持久不懈的努力。
实现书法审美由入眼到入心的升华和转变，是一个艰苦漫长的过程，不可能一蹴而就。由于书写者在不同阶段或不同环境条件下，受认识水平和创作能力的限制，在实现这一升华和转变的过程中出现某些缺失乃至一次又一次的失败是难以避免的事情。这就要求书写者要善于不断总结经验教训，排除自满狂妄或畏难泄气的杂念，敢于自我否定，自我挑战，自我超越，在不断的攀登进取中寻找解决问题的答案，获取新的成绩和进步。否则，不仅没有成功的希望，反而会离期待的目标越来越远。
余少君
2025年2月23日
附：余少君书意解读十二幅
《暮色苍茫看劲松，乱云飞渡仍从容。天生一个仙人洞，无限风光在险峰。》文出毛泽东七绝诗《为李进同志题所摄庐山仙人洞照》。
综合运用苍劲有力、灵动飘逸、险绝雄奇的体势笔法，展现大自然的神奇之美。
《可上九天揽月》文出毛泽东词《水调歌头 重上井冈山》。
根据内容需要，釆用竖幅构图、错落排列、突出揽月二字的方式，表达革命者壮志凌云的英雄气慨。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文出毛泽东词《忆秦娥 娄山关》。
将雄健遒劲的体势笔法一贯到底，展现革命者一往直前无可阻挡的豪情壮志。
《鹰击长空，鱼翔淺底，万类霜天竞自由。》文出毛泽东词《沁园春 长沙》。
先以灵动抒展的体势笔法状貌雄鹰搏击长空、鱼儿畅游水底的美丽画面，后以大开大合的结体方式书写竞自由三字，两相呼应，展现大自然的勃勃生机。
《天高云淡，望断南飞雁。不到长城非好汉，屈指行程二万。六盘山上高峰，红旗漫卷西风。今日长缨在手，何时缚住苍龙。》文出毛泽东词《清平乐 六盘山》。
领悟全文意境，以流畅连贯一气呵成的体势笔法，注入恢弘磅礴的气慨， 展现红军不畏艰苦完成长征壮举的坚强意志和必胜信念。
《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文出李白诗《将进酒》。
将遒劲流畅的体势笔法贯穿始终，并着重在水、奔、不复回几字处加快书写速度，加强动感态势，以抒发对黄河奔腾不息一泻千里壮观美景的赞美之情。
《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文出孟浩然诗《宿建德江》。
以疏朗空灵、错落有致的体势笔法，描绘日暮之时广阔原野和清彻江水交相晖映带给人的喜悦心境。
《海纳百川》文出林则徐所撰堂联。
海纳百川作为众所周知的成语，意在用比喻的说法引导人们在为人处世中，要象大海容百川之水而浩瀚无际那样，具有宽广坦荡的胸怀和气度。书写中，先是赋予海字大气厚重的形态设计，然后以流动跳跃的形态去完成对川字的书写，达到形与意合的效果。
《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文出杜甫诗《寄李十二白二十韵》。
这是唐代诗圣杜甫对诗仙李白诗情才华高妙无比的绝佳赞语。书写中取雄健、洒脱、狂放的体势笔法，以彰显李白诗文惊天地泣鬼神的巨大力量和强盛艺术感召力。
《江山如画》文出苏轼词《念奴娇 赤壁怀古》。
青壮年时期曾先后十次登顶华山，被其雄奇险峻的景色所震撼，既感惊心动魄，又觉心旷神逸。书写江山如画时不由引发联想，遂成此势。
《金蛇狂舞》乐曲名，为聶耳所作。
书于乙已蛇年春节，以飞动狂放的体势笔法表达万家欢腾的景象和对新的一年美好前景的期盼之情。
《梅骨松风》自组词语。
这是笔者长期以来在品格修养方面自励自勉的一个词语，目的在于激励自己要像梅花傲冰雪而开放、青松凌严寒而不凋那样，能夠以坚靭不拔的态度面对人生中所遇到的一切困难。书写中着重于字形结构的重塑，苍劲笔法的运用，以及运笔力量的加强，使之与意境表达的目标相一致。特别是在骨字的书写上，集多年的反复探索、锤炼，终于产生了一个充满力量与美感且与众不同的形态，成为整幅作品的鲜明亮点。
（编辑 ：李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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