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愚敏
三月,大西北。
春的气息已穿透倒寒的冽风,在南归燕儿影掠过屋檐的当口,在村头那片参差错落的杏园里,条条枝头缀满鼓胀的蓓蕾,宛若少女含羞待启的唇,正酝酿着与春雨的初吻。
南岭上,桃树、梨树舒展着褶皱的树皮,新芽在晨露中闪着翡翠般的光泽,仿佛千万支待发的响箭,只待春雷一声号令。
三月的风裹挟着湿润的草籽香,拂过七旬犁地老把式布满老茧的手掌,略过他沟壑纵横的脸庞,新翻的泥土在犁铧下纷纷翻涌出黝黑的浪花,汗珠坠入墒情正好的黄土地里,瞬间化作金秋的预言。阡陌旁几簇迎春花仰着鹅黄的脸庞,在春风掠过簌簌低语:"且看人间春耕图。"
远处山谷下,解冻的溪流正用碎冰作琴键,叮咚敲击着一曲春光美。解冻的黄河早已涌动着对春的渴望,化作万千银鳞,在春阳里腾跃成道道光的音符,裹挟着和煦的春风,正奔赴在与大海千年之约的天地间。
一年之计在于春。
春风吹醒的黄土地,懂得人心的期冀。老农人扶着犁杖仰望天际线的那一刻,褶皱里沉淀着三代人的春种秋收;采药的中年人腰悬竹笼攀上危崖,指尖拂过了初萌的当归、黄芪、连翘之嫩芽;牧羊少年甩出清脆的响鞭,羊群化作朵朵游动的云,在一大片返青的山坡上写下流动的诗行。
顺应天道者,必得天时之利。莫负春光,莫负韶华。
你可曾见过破茧的蝶?当它挣裂桎梏的刹那,并非柔弱的挣扎,而是生命最壮美的涅槃;那些蛰伏在冻土下的种子,哪个不是历尽寒霜磨砺?待春雷唤醒大地的那刻,所有的期待都将化作破土而出的磅礴;还有那石缝间倔强的野杏,纵使根系盘如虬龙,依然向着阳光擎起满树繁花。
此刻,眺望西北原野:拖拉机轰鸣声惊起栖雀阵阵;播种机在北斗导航下织就经纬;无人机盘旋如报春玄鸟;带着希冀的种子雨如天幕般洒向千沟万壑,恰与光伏板反照的幽蓝光茫相得益彰,共奏一首传统与现代紧密结合的春光交响曲。
当第一滴春雨坠入龟裂的梯田,当第一声燕语剪开淡淡晨雾,当第一朵杏花在料峭中绽放,这片古老的黄土地便开启了新的纪年。不必去问春天何时到来?当我们挥动镐头破开冻土,蘸着月光书写计划,把梦想的种子埋进心田的那一个个瞬间时,你我早已握住了整个春天。
暮色渐合,炊烟在黄土窑洞前袅袅升起,与西方天际边的火烧云连成壮阔画卷。窑洞前放下草笼的老汉磕了磕旱烟袋,望着西边那一抹烧红笑道:"明日定是个响晴天。" 他布满裂痕的手掌抚过装满麦种的油黑瓷瓮,如同抚过婴孩娇嫩的脸庞。
春风掠过层层梯田,带着墒情正好的泥土气息,带着草木萌发的清甜,带着远山的呼唤,一路向前。在它经过的地方,杏花如雪,溪流如歌,而希望,正如雨后春笋,在西北的沟壑梁峁间倔强生长。